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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候他都认为自己过于刻薄了,但看着陈忻作起来,他又觉得再刻薄也不为过。

明明陈忻演的是主角少年时期,意味着他和付行云是没有对手戏的,但导演硬是加了一段。这段的剧情是付行云作为男主,幡然醒悟自己对女主角的爱,追妻火葬场,导演硬是让他在内心和少年时期的自己对话一番,美其名曰“不忘初心”。

就他妈离谱。

付行云知道现在陈忻风头正盛,他说什么都不好使,只能硬着头皮演了。结束打板之后,陈忻还笑嘻嘻地谢付行云,谢他“悉心指导”。

付行云忍着心头火起,笑着说:“没有,小陈你才辛苦了,剧本上原本才那么点儿戏,二话不说加演了这么多,太敬业了,后生可畏。”

说完,也顾不上陈忻脸色难看、场面尴尬,径自走了。

小江跟在他旁边,小声对他说:“云哥,帅啊。”

付行云从鼻子里哼了哼,说:“还行吧。”

即便他皮嫩肤白,脸上的那道红痕维持了两天也就消了,再过一段时间,电视剧有惊无险顺利杀青,他启程离开影视城,也就没再见过闻逝川了。

付行云从荒郊野岭匆匆回到a市市区,行李让小江拿回公寓,他自己开车径直朝孟清家里去。

车开在高速上,时近黄昏,下班高峰期,高速都变了龟速,磨着付行云一点一点慢慢开。他嫌电台和音乐都太吵,全关了,车里静悄悄。城市的灯光接替阳光,渐次亮起,往前看去,高速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。

付行云静下心来开始想。

六年前,他二十二岁,和闻逝川分别,来到a市。他也不是一下子就红了,前面熬了一段寂寂无名的岁月,没有经济来源,咬着牙,就凭借着那股一心想红的劲儿,当群演跑龙套酒吧唱歌,后来是遇到了孟清,在孟清的操作包装扶持下,他拍了个广告进入大众视野,然后开始拍电视剧,一炮而红。

这么多年来,孟清成立了工作室,但亲自带的艺人,只有他一个,他们俩关系不一般的传闻多如牛毛。

现在孟清撒手不管了,付行云奈何不了他,但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。

去孟清家的路付行云很熟,他在同一小区也购置了房产。付行云一路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,直接摁了孟清家所在的三十楼,果然如他所料,门铃摁了又摁都没人搭理,但他肯定在。

付行云气急败坏,当红明星的架子全扔了,白色t恤的袖子卷到肩膀露出手臂,叉着腰想了想,掏出手机给孟清发消息。

“我知道你在家,开门,我们谈谈,你要是不开门,我就等到明天,明天不开门我就等到后天。”

付行云隔一分钟发一次,连着发了二十分钟,门总算开了。

作者有话说:

好像真的有点刻薄

第5章 玫瑰花

付行云第一次见孟清的时候就觉得很惊艳,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。

只是他的一切光芒都在渐渐消失,就像一张逐渐褪色的老照片。现在出现在付行云面前的孟清,已经完全褪去色彩了,只剩黑和白。黑如点漆的是眼珠和头发,苍白得像纸的是皮肤,他手腕细伶伶的,好像一折就会断。

付行云吓了一跳,反手带上门,惊道:“你绝食吗?瘦成这样。”

孟清无力地笑笑,坐在沙发上,整个人陷进去,不像坐在沙发上倒像是陷在泥沼里,好像松软的沙发也会将他吞噬。

面对这样的孟清,付行云心中一沉,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必定要落空了,但他没办法放弃。他说道:“你没必要这样,又不是天塌了。”

孟清还是朝他笑笑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付行云有些焦灼地原地踱步,他语气尽量柔和,慢慢说道:“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的,你说只要你在,我就能红。现在你总不能撒手不干,哥,我喊你一声哥了,振作一下好不好”

孟清打断他,声音都是飘的。

“你不是已经红了吗?”

付行云一时语塞,坐在椅子上,半晌才说道:“是但还不够”

孟清的眼神焦点一直落在虚空中,他突然问道:“你爱过谁吗?”

付行云好像被他的话刺到了,猛地站起来,觉得有种无力感。他问:“什么时候出殡?”

孟清说:“下周一。”

“为什么选周一?”

“帮不想来的人找好借口,只想让想来的人来。”孟清说。

付行云匆匆离开,空洞的孟清以及他空洞的家都很吓人。原来爱情是这样可怕的吗?爱情消失的时候会把人的一切生命里都带走。

周一那天,付行云换了一身黑西装,去参加阎星驰的葬礼。

葬礼的人并不多,相对于阎星驰数年前在娱乐圈的热度与地位来说,人算是非常少了。付行云看着崭新的墓碑上的黑白照片,觉得阎星驰真的是配得上这个名字了,微笑时眼里有星辰流动。

鞠躬时付行云站在孟清旁边,孟清瘦得西装都穿不住了,裤管里空荡荡,他好像脚下有些站不稳,但当付行云想去扶他的时候,又发现他站得稳稳的。

第一次见孟清的时候,付行云很狼狈。

当时他已经在a市闯荡了两年了,租的房子越来越小,能用的钱越来越少,锐意被一点点消磨,拍过的最长的镜头不超过两分钟,没有说过三句以上的台词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他偶尔会绝望地想,我这辈子都红不了了。

冲着他的皮囊,也不是没有人给他抛出过橄榄枝。

他也曾以为是自己的才华被发掘,但娱乐圈从不缺才华,更不缺好看,他如果要握住橄榄枝,那就必须要出卖色相。金主给他描绘灿烂前景,只要陪吃陪喝陪睡,你想要的一切也就有了。

付行云气愤过,拒绝过,一次两次三次,当他离开觥筹交错的酒席,回到出租屋,发现合租的室友搬走了,当晚就睡在了某制作人的床上,半年后,地铁广告上就有了他光彩夺目的脸。

他动摇了,总是忍不住地去想,如果当晚,咬咬牙的是他,那广告上就是他了。

到了下一次,再有人暗示他的时候,他脑子一热,点了头。但当他真的坐在了酒店的大床上,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的时候,看着大床上暧昧的玫瑰花瓣时,他又害怕了。

他怕得牙齿打颤,心慌腿软,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闻逝川。

那天他很伤心难过,原因已经不记得了,但就是很难过,他任性地对闻逝川又推又踹,他说:“你走,走远点,再见吧,别管我。”

闻逝川真的走了,付行云更气了,甚至抹起了眼泪。但没过一会儿,闻逝川又回来了,外面很冷,他穿着单薄的毛衣冷得嘴唇发白。他手上拿着一支玫瑰花,就一支,因为临近圣诞节,玫瑰花太贵了,他只买了一支。

闻逝川把玫瑰放在付行云鼻子下面让他闻,付行云脸上还有泪痕,脸埋在枕头里,不愿意看他。他钻到床上抱住付行云,用冰凉的嘴唇吻他的额头,清清嗓子,用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背书给他听。

“你们的确一点也不像我的花,你们没有被驯养过,也没有驯养过别人。对我来说,她比你们加起来一起还重要,因为她是我亲手浇灌的都是因为,她是我的玫瑰花。”*

付行云渐渐听得困倦起来,悲伤难过全部都消失了,只剩下懒洋洋的舒服。他抬起一点点头,从枕头的缝隙里偷看闻逝川英俊的眉眼,用手指摸他眼窝上的痣。

闻逝川咬住他的手指,继续背:“我在世界上只有你,你在世界上只有我,都是因为,你是独一无二的玫瑰花。”*

后来他们开始**,那朵斥巨资买回来的玫瑰花被他们翻滚时压在身下,花瓣洒落得到处都是。

如今,此时此刻,付行云坐着的这张床比当时他们一翻身就吱嘎响的破床,舒服一百万倍。上面的玫瑰花瓣很多,新鲜水嫩。

它们和自己的那朵花一模一样,但它们都不是它。

浴室门开了,里面出来的人皮肤松弛,眼角眉梢都是酒色之气,付行云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,他上下牙打架,甚至磕出了声音。就在那根因为常年抽烟泛黄的手指摸上他脸的时候,付行云一把推开他,夺路而逃。

走廊里,他撞上了孟清。

据孟清所说,那时候他的眼神和阎星驰特别像。阎星驰抑郁症发作时候,会抓住孟清的手,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,眼睛里的星辰都暗淡。但孟清还是没有成功救阎星驰,三金影帝阎星驰抑郁症发作,从高楼跃下,没死,但成了植物人。

有人说是他拍戏入戏太深,也有人说是他早年被潜规则留下的心理创伤。

孟清说:“我救不了他,总能救你吧,只要我在,你就能红。”

孟清出身好,本来做着和娱乐圈不沾边的工作,和阎星驰扯上关系之后才接触的娱乐圈。他聪明又不自作聪明,圆滑又不世故,就着阎星驰过往的人脉,加上他自己的人脉,带着付行云在娱乐圈真的闯出了一片天。

阎星驰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了数年,如今总算解脱了。付行云心里这么想,但看着孟清失魂落魄的脸又不忍心说。他实在忍不住烟瘾了,找了棵大树,松了松领带,躲在树后点了根烟,抽起来。

孟清在他旁边,一而再再而三地说:“行云,对不起。”

“没事。”付行云真诚地说,“你已经帮我够多了。”

孟清:“你也攒了些房产,手上代言也不少,想拍戏就挑几部出不了错的拍拍。说出来你不要怪我,你不是拍戏的料,不要太过勉强自己。人总有起落,避着些别人的锋芒,做点自己开心的事情。”

付行云哂然一笑,不得不说,孟清对他过于了解了。

但他心有不甘,说道:“你真的不能”

孟清打断他,长长地叹了口气,轻轻地说道:“我实在是撑不住了,得歇歇。”

风吹过,枝叶簌簌摇动,好像情人在耳边的低语。孟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阎星驰的墓碑,拍了拍付行云的肩膀,走了。

剩下付行云一个站在原地把烟抽完。

作者有话说:

*《小王子》

我还挺喜欢孟清这个角色的,如果写系列文的话,可以给他搭个年下小狼狗,孟清非常有这个寡妇气质(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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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宠儿

付行云从前从来没觉得过自己演技不行。

十七八的时候也有怀疑过自己的时候,但更多的是踌躇满志,觉得假以时日,奥斯卡不颁给我都只是因为他们眼瞎。那会儿,他们都买不起贵的摄像机,只能买便宜的或者二手淘汰的。

住的地方离海并不近,他们三五成群坐几个小时的大巴车去海边。住不起酒店,在海滩边买便宜的啤酒,对坐着聊天能从日落坐到日出。闻逝川总是拿着摄像机拍,什么都拍,他镜头下的画面总是有神奇的魔力,连星星和大海都会说话了。

他镜头里最美的自然还是付行云。 那时候付行云叛逆,给自己剃了个光头,头圆溜溜的,显得他一双桃花眼更大了,水汪汪的,唇珠微微上翘,未语先笑,顾盼多情。失意落寞的时候抱着膝盖看大海,半合的眼睛里满是寥落,一回头看到镜头,眼睛里又点起了火焰。

闻逝川把有付行云的画面剪成一段影片,足足有好几个小时,付行云生日那天送给他。明明只是一些生活的片段,但就是很有故事感,镜头有情,人物有情,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有情。

结尾是付行云的笑脸,光头的,好看得热烈直白。

片名这会儿才出来——《宠儿》。

闻逝川解释说:“你是镜头的宠儿,也是我的。”

那时候,付行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会演戏。演戏,多简单啊,只要闻逝川的镜头对着他,他嬉笑怒骂,就像他手上拿捏着遥控器,情绪的流露比电视转台还要简单。但后来,他真正在孟清的扶持下进入娱乐圈,真的拍戏了,他才发现一切都变得很难。

他卯着一股劲要演好,反而动辄得咎。

付行云第一部 电视剧是校园言情剧,一炮而红,那时候就有不少人说他演技不好,眼神空洞,演技模式化。孟清背后运作,把舆论压下去了,明面上看是夸的人越来越多,骂的人越来越少。

但他面对镜头的时候开始怯了,后来他发现,最保险最安全的演法就是模式化的演法。

开心就咧起嘴唇,生气就皱眉,伤心就嘴角下撇,疑惑就挑眉,深沉不用他演,镜头拉远糊焦,人物自然而然就深沉起来了。慢慢地,不止孟清,付行云自己也默认自己的演技不太好,至少不是灵的那一类,只能靠勤能补拙了。

但娱乐圈,分分秒秒都是钱,他前面苦日子已经过得够久了,没有时间和本钱去沉淀。为了掩饰短板,孟清给他接的角色都很讨巧,不需要剧烈的转变,没有太多的灰色地带,人设讨喜情节直白,容易圈粉。

从阎星驰的葬礼回到家,付行云把束缚得他浑身不自在的黑西装换下来,平躺在沙发上,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,开始想孟清和他说的话。

难道他真的得认命了?

手机响了,付行云伸手摁亮落地灯,拿过手机来一看,是小江给他发的,说最近邀约的剧本他大概看了看,剔除掉一些明显不靠谱的,剩下都发到付行云邮箱了,让付行云有空去看看,又说了说接下来的一些行程安排,主要是配合刚杀青电视剧的后续宣发。